在日一路走好——绿川英子的女儿长谷川晓子

笪志刚(原文见一书)

在回国前几天，在大阪的竹内先生的斡旋下，《大阪府保险医杂志》编辑部组织了一次题为“思考与亚洲周边国家关系——日本和中国的战争与交流”的座谈会。邀请了大阪的演员坂手日登美、绿川英子的女儿大阪府界市在住的长谷川晓子和我参加座谈。该活动的策划人《保险医杂志》编辑部的田村清先生，泽田企划公司的负责人泽田和子也同时在场。竹内夫人和妻子作为特邀嘉宾出席。
连载小说《血色残阳映黑土》的作者，我们的老朋友竹内先生主持了座谈会。
在此之前，竹内先生几次来电话与我们联系，告诉我，“争取将这次座谈会安排在你们回国之前，绿川英子的女儿晓子在大阪的界市定居，也会参加。你们知道绿川英子吧？”
我告诉竹内先生，不仅知道她，而且为绿川英子女士感到自豪，因为她的陵墓就在我的家乡黑龙江省佳木斯市四方山，绿川英子作为反战和平人士不仅受到了中国人民的爱戴，也受到了部分日本人民的喜爱。虽然绿川英子作为反战人士、世界语运动的倡导者，在日本年轻人中不是耳熟能详，但作为黑龙江人，提起她都会充满自豪感。
在回国那个月的12日，在大阪北区高级餐馆“芝苑”的一个日本式单间里，《保险医杂志》编辑部举办的座谈会召开，编辑部的田村清先生做了简短的背景介绍后，由竹内先生做了开场白。在介绍中，竹内先生讲到：“今年年初，我接到了夕阳丘女性史团体泽田和子女士发来的一封邮件，她告诉我，作为纪念日中邦交30周年的纪念，他们将组织到中国祭奠绿川英子和其丈夫刘仁墓碑的访华活动并将参观抗日战争纪念馆等与日中战争有关的遗迹。向我询问《保险医杂志》有没有与此有关的策划活动。‘可以结合竹内先生正在连载的小说，介绍一下从事日中戏剧交流的木田女士和有两个祖国之称的绿川英子女儿长谷川晓子女士……’我的小说截止9月份将连载完毕，正巧中国来的笪志刚先生来京都，并将我的小说翻译成中文预定在中日两地出版，我就邀请笪先生参加，才有了今天的座谈会。希望通过今天的座谈，中日两国人士能够加深理解，畅抒己见，留下有益的思考。”
接下来，我们分别做了自我介绍。坂手日登美女士是活跃在戏剧舞台上的中年女性，本名叫木田日登美，坂手是其的笔名。在介绍自己与中国的关联时，木田介绍说：“祖父从1910年开始在中国的大连、长春、哈尔滨等地开设日本餐馆，母亲及兄弟姐妹都出生在中国，一直到5岁回国。我1991年开始到北京学习汉语，以后进入北京中央戏剧学院学习戏剧专业。去年，受北京5所大学剧团委托，将日本年轻人的作品翻译成中文，在北京上演。我想通过我的努力，尽可能真实地将日本年轻人的思维和人生观传达给中国的年轻人。”
木田女士讲话语气平缓，柔细，充满了舞台上诗一般的意境。也许是演员的关系吧，我怎么也没有看出木田女士已经是50岁以上的人。绿川英子的女儿长谷川晓子的介绍也饶有趣味。她介绍说：“我在同志社和神户学院大学任兼职教师，父亲是中国人，在战前曾留学日本，在从事世界语运动中与母亲相识，父母在生下我后，相继在中国去世。48岁以前，我一直在中国生活，后来回到日本，并在1993年取得了日本国籍。由于在中国生活时间太长，我一直无法完全适应日本。今天，笪志刚先生来自中国，木田女士来自日本，我是各占一半，今天的座谈因为我就平衡了。”戴着眼镜的晓子女士表情爽快，语言幽默，还透着在中国北方长期生活遗传下来的质朴和诚恳。
我在介绍中首先说明了我从事日本问题研究17年的基本感受，强调了此次来京都研究的意义，告诉大家与日本的接点就是几次短期访问日本，真正对日本有切身体会的长期居留，这次是第一次，希望能向大家学习。
接下来，围绕着中日之间那场不愉快的战争、中日关系的现状、战争给两国人民带来的伤害等问题，在竹内先生的主持下，宾主进行了热烈而有益的探讨。令人欣慰的是，包括田村清、泽田女士、竹内夫人、妻子在内的在座的所有人，对那场侵略战争均有着正确且犀利的认识。热烈的场面、友好的倾诉，使人仿佛置身于浓浓亲情的茶话会。
那次座谈尤其让我感到收获良多的是，在座谈后的宴会上，绿川英子女儿晓子对其母亲的那种崇敬和对中日友好追求的不懈努力。她向我介绍到，他母亲作为中日战争期间在中国坚持反战的日本人，当时是承受了巨大的压力的，日本国内的军国注意分子和不明真相的民众骂她是叛徒、民族的败类。“现在看来，如果当时多一些像母亲那样的日本人，日本就不至于陷入一亿玉碎，战败的可怕下场，中国人民也不至于遭受那么大的苦难。”晓子的话语凝重、坚决又充满同情。
从泽田女士的介绍和后来的资料中，我知道了大阪的市民团体为什么要组织“体验照子勇气的东北之旅”了。在大阪女性的心目中，绿川英子，不，长谷川照子已经成为两国友好的一种象征，她的献身精神对指引现代大阪的女性运动，指引大阪的女性觉醒仍然具有某种启示作用。
绿川英子出身于日本山梨县，中学毕业后进入奈良女子师范学校，在学习世界语过程中萌生反战和平思想。1937年，她与有同样追求的中国人留学生刘仁结婚后去了上海。在中日战争爆发后，又赶去武汉，在汉口做国民党的对日广播宣传工作，宣传反战思想。曾经被日方在报纸上画像点名，被骂为卖国贼。对此，绿川英子并没有畏惧，她反击道：“骂我是什么都无所谓，真正的爱国心和人类的进步并不冲突，否则就是排外主义。”面对国家权威主义、军国主义，绿川英子奋笔急书， 在辗转中国各地的过程中，通过世界语写了许多反战宣传文章。就是这样的一位斗士，却在战争胜利后的一次手术中，发生意外，离开两个孩子在异国去世。对于绿川英子的去世，中国人民在缅怀其业绩的同时，给予了很高的评价，至今作为革命烈士供奉在东北烈士纪念馆和当地的烈士陵墓中。
1980年，中日两国还合作拍摄了反映绿川英子事迹的电视剧《望乡之星》，并由当时的著名女影星栗原小卷出演绿川英子，上演后获得好评。
席间，泽田女士动情地说：“从看了《望乡之星》后，我就萌生了组织到绿川英子生前最后生活过的地方祭奠的念头，我的想法得到了市民团体‘九条近畿联’20多人的响应，绿川英子的长女长谷川晓子女士也决定同行。笪先生，那时，我们在哈尔滨见面好吗？”带着眼镜，面容慈祥的泽田女士望着我说。
9月16日，以大阪律师会的坂井尚美律师为团长、泽田女士为事务局长的“体验绿川英子勇气访华团”一行二十几人抵达哈尔滨。在黑龙江省访问期间，访华团向东北烈士纪念馆赠送了由晓子女士捐献的绿川英子的遗物——当时绿川英子的一件和服。在车站前的昆仑大饭店见面后，我与代表团的各位一起去开发区的瓦西里莫斯科西餐厅品尝俄罗斯料理。
作为来宾，我做了即兴的发言，在对日本朋友不辞辛苦，为中日友好访华表示感谢的同时，我也表示作为中国六十年代出生的青年，虽然没有经历过战争，但愿意为面向未来的中日友好多做工作，贡献自己的绵薄之力。由于要给研究生上课的缘故，虽然没有能够陪同绿川英子女儿一行去佳木斯给这位反战、爱好和平人士扫墓，在墓碑前献上一束鲜花。但是，以晓子及泽田和子等为首的日本女性，为坚持中日友好所做的每一份细微的工作都永远留在了我的心中。
拥有两个“祖国”的长谷川晓子，你不正是中日友好交流的和平使者吗。

黑龙江省社会科学院经济研究所国际经济研究室主任、研究员 笪志刚